什么是皮包公司_皮包公司是怎么赚钱的_（劳务派遣公司就是皮包公司）

清晨，站在书院门西口，也许你曾经看见有人手提一捆扎成“8”字状的麻绳，急匆匆地从南门穿过，登上开往张家堡的18路汽车。

对了，那个人就是我。手提麻绳过闹市，常有人把我看作民工。也有人说，麻绳虽不是三节棍，但也可谓神器，提一捆麻绳坐车，或许是为防扒手毛贼吧，那些狂妄之徒见了，也要忌惮三分。其实，当年我可没想过这么多，麻绳是我的刚需，就像学生离不开笔，战士不离枪一个道理。

当年，公交18路的运营路线直南正北，先是北关至草滩，后改为钟楼至张家堡，等我成为这条线上常客的时候，始发站已改在南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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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注「贞观」公众号的老师和朋友们，想必还记得我写的《里根访华，莫言成名，我们去西安开皮包公司》这篇稿件里所讲的故事。

在那个激情澎湃的年代，我们作为较早一批下海经商的农民，西安淘金，连吃败仗，当初的意气风发，壮志豪情，自然消磨掉了许多。可是生活还得继续，人对未来的追求，从来也不会停滞。

西安不去了，听人说织毛衣很赚钱，就买了一台日本兄弟牌的编织机，开始加工毛衣。在那个社会转型的时代，人们的穿着也正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此前，无论工人抑或农民，越冬取暖穿的都是笨重的棉衣棉裤，进入八十年代后，美观轻便的羽绒服以及毛衣毛裤开始进入普通人的生活，逐渐成为主流。织毛衣一度成为最热门的生意，阎良胜利路上，收揽加工毛衣的摊点一时间多达几十个，阎良南边的北屯浩东，更是著名的毛衣村，全村家家户户，都从事加工织毛衣的业务。他们用的是国产的机器，沙洲（现江苏盐城）制造。

这就是我们今天所讲故事的开端。因为加工毛衣，我萌生了经营毛线的意愿。编织机所用毛线，其实多是化学纤维，最受欢迎的便是膨体纱。这种以不同收缩率纤维混纺而成的绒线，蓬松、丰满、富有弹性且颜色鲜艳好看，价格亲民，可谓是经济实用且时尚，无论城乡，皆受青睐。我想，如果我有膨体纱，顾客选用我的材料，加工毛衣时就可以多赚一笔，而且，我也可以为别的织机供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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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安开皮包公司虽然没赚下钱，但因住在北郊，去过张家堡，知道那里有个毛纺厂，却不知我的谋生之路要从这里重启。实际上，此前很长一段时间里，这是西安唯一生产膨体纱线的厂家。西安市里，周边县城里，国营商店的货架上五颜六色，摆放的都是西安毛纺厂生产的花蕾牌绒线。最初，要想经营膨体纱线，只有西安毛纺厂这一进货渠道。

那时，个体经营已风起云涌，遍地开花，所售商品品种广泛，但在阎良市场上，却没有个体商户经营膨体纱线。我不知道其中原因，但我决定一试。怀揣发财的梦想，我径直打车去西安，造访张家堡。

遍地商机的西安，我又来了！

抱着无限期望去拜会厂长。厂长一句话就把我呛死了，他问：“参加订货会了吗？”当然没有。厂长说，他们的货按计划供应，一年一度的全国订货会上协调发放指标。

怪不得他们的膨体纱线唯独国营商店才有售了，是供销联社统一组织的货源。也是我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个营业执照刚拿到手的小小个体户，能去参加全国订货会？真是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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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不相信他们的计划或指标没有松动。有人告诉我，想做生意，就得有厚着脸皮求人帮忙的勇气。我打听到一个熟人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是毛纺厂×厂长的同学。其人给写了个条子，曰：×厂长：请售给来人膨体纱九十。九十的后面没有计量单位，是九十斤？九十包？还是九十什么，不清楚。但这也算个门路，于是又去毛纺厂。

×厂长正在会议室开会，等了他好久。见有人从会议室出来，忙上前说有要事找厂长。那人不知就里，进去喊厂长出来。我把一直攥在手里的条子递给他。厂长风度翩翩，客气地重复着上次说过的话：“嗨！你不用费神去找人写条什么的。参加订货会，报计划，我们自会供应。”订货会，计划！厂长的谆谆叮咛声，如雷贯耳，他那副爱莫能助的面容，让我顿感自己是那么卑微。×厂长当然不会想到，仅仅两年之后，卖方与买方的地位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看来想进入这一行，是真的有难度。那一刻，我真想放弃，老老实实从事编织算了。但又不死心，我想，我是拿钱买货，又不是偷和抢，自觉理直气壮。但计划经济的现实摆在面前，顾客现在还不是上帝，想购货，还得找人疏通关系。几经折腾，往返多次，也许是缘分所至水到渠成，最后终于在纺织局找到熟人，经他联系，西安毛纺厂同意为我这新生的个体经济代表提供帮助，决定供应我一吨膨体纱，原价23200元，给我优惠，每吨22900元，这是天大的面子了。

那时，买毛衣机的2600元我刚刚付清，早已捉襟见肘，根本没有能力去买这一吨优惠价的膨体纱。使尽浑身解数，筹得区区不到7000元，仅够300公斤的款项。告知为我联系购货的熟人，他大吃一惊，说：这一吨优惠的膨体纱指标，来得谈何容易！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了！不要想还有以后，下不为例！没钱可以先赊欠！

赊欠！人家这是畅销的紧俏商品，现金购买都难如登天，怎么会答应欠账的？那熟人倒很仗义，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思来想去，赊账也是得还的，于是决定只要500公斤，纺织局的熟人做人情，把剩余的半吨指标给了他的一个亲戚。1987年6月，趁着毛线销售进入淡季时，我在销售科开了21包货的票，每包24公斤。算下来，还差毛纺厂4580元。那熟人果真说到做到，毛纺厂同意欠款，让我给会计打了个欠条就发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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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货之前我就联系过贷款，但银行一再推托，只好作罢。这年8月，我所在的振兴乡划归阎良所辖，我又有货在手，再跑贷款就方便容易些了，终于获批。拿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筹得的现金，赶到毛纺厂还款。谁知那会计手忙脚乱，翻箱倒柜地找我打的欠条，竟然不见。他坐在那里想了半天，说：“我们的产品又不愁卖，从来都是先付款后供货。怎么可能欠款的？”会计事忙，贵人多忘，当然，像我这种情况，也确实是个例外。

我本是会计出身，心里明白，欠条找不到，说明这笔收入还没有进账，还没有计入应收款科目以内。我不知道会计为什么会这样做，心怀一丝侥幸：也许毛纺厂本来就没打算收回这笔欠款的吧。本来我可以提议以后再说，这笔钱我也可以继续周转使用，找不到我的欠条，这事不能怪我。但良知也告诉我，天掉馅饼非好事，意外之财不可取，我坚持让会计继续找，“挖地三尺，也要把它抠出来！”我想起了电影《地道战》里的这句台词。

中午下班了，我还和会计呆在财务室，满头雾水的会计冥思苦索，一页页地翻看账本和单据。经过两个多小时的不懈努力，他终于在文件柜顶端的一捆信封里找到我的欠条。我俩都如释重负，这也使我与会计有了不解之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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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也许已经明白麻绳为何是刚需了。

毛线这种货物体积大，运输极费神。那时通讯不畅，来西安进货多半靠碰运气，有货了就得立即提走。怎么运回阎良？合适的货运车难找且价格高，最经济、最方便的办法是随客运车走。那时的客运车顶上都有货架，提货后，先用三轮车转运到汽车站，再一包一包的摞放到汽车顶上，这时就用上了随身携带的麻绳。车顶上的货物往往堆得像个小山，用麻绳把它们横竖捆紧，客车行走时再不用担心丢掉。

也就在我第一次进货后不久，毛纺厂生产加码，有计划外产品对像我这样的个体用户出售，但要求必须汇款，不收现金。这很麻烦：带汇出证明到财务后，会计要去银行查询，确定到账后方可开票发货。那时候，汇款到账一般都得好几天时间。这样，去毛纺厂进一次货，往往得跑好几次。

我是唯一一个当天来当天可以提货回家的顾客。要做到这一点，须提前办妥票汇。票汇，俗称信汇自带，这是允许汇款人自己携带交给汇入银行的凭证。

进货当天要抢时间；凌晨起床，冒着刺骨寒风，赶乘阎良客运站5时开出的首发班车。冬日里，这个时间还是漆黑一片。坐车过了渭河，天才开始渐渐放亮。七点多到西安，相信这时很多人还没有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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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高陵到张家堡的渭河桥还未通车，阎良至西安的远郊车站还在南门外东侧，所以你站在书院门西口，便会一次次地看见我匆匆进城，登上18路车。

过龙首村、方新村、尤家庄……18路车终点站就在毛纺厂大门口南侧，下车后要以800米跑的速度，直奔张家堡十字西南角的农业银行，呈交随身携带的票汇凭证。农行查验无误后，会在中午10点以前把款打入毛纺厂开户的信用社。如果稍迟，错过这次银行间传送票证的时间，那就得等第二天了。当然，我每次都会恰到好处的赶上这个重要的时间节点。

毛纺厂开户的信用社就在厂门口对面。它也许特为毛纺厂而设，我在张家堡奔走的那段时间，这个信用社刚建成不久，孤零零地立在一片绿油油的麦田里，前面对着公路，周边还没有别的单位或住户。

在农行交了票汇凭证，下一步就是去信用社等他们内部传送的收款票据了。在信用社拿到回单，再去毛纺厂办手续，一切都是畅通无阻了。

毛纺厂会计很欣赏我的办事效率，但觉得我这样奔波劳累，未免太过辛苦。他与农行联系，给我开了绿灯：我持有的汇票交农行后，不必等转入信用社，只须工作人员核对密押后（为防伪造，银行发出的信汇自带凭证上都有一个四位数字的密押），在票面注明“密押无误”，然后盖章即可。我持此凭证去厂，即视作我的汇款已经到账，剩下的手续会计代我去办。这样，我就不必赶早班车了。我明白，会计之所以为我提供方便，与此前发生的“欠条事件”不无关系，诚实守信，自会得到别人尊重。

资金流动畅通，带来更多的是商机。记得那年冬天，突然流行黑色毛裤，爱美爱俏的女子，莫不以下穿一条纯黑色毛裤为时髦服装，黑色膨体纱顿时一货难求。在其他客户均在等待货款到账之时，我持汇票捷足先登，提走15包8622（黑线），这些膨体纱线，可供织约两千条毛裤。满满两三轮车货刚转出厂门，就被在此阻击的贩子拦住，愿以每斤13.80元的零售价购买。你拉回家也是零售嘛！在此一窝端，多省事！可如果这样，我阎良的摊位上就没戏唱了，我还是坚持拉回家去。谁想第二天，我刚出摊，又有高陵的用户缠着以更高的价格购买这批货，只好匀给了他几包。再去毛纺厂，黑线早已脱销。有些人和我同一天汇款，但因到账迟，跑了几次，终是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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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计划经济，因为早期的供不应求，在那个时候，去西安毛纺厂进线，用关中方言来说，可谓是布袋里买猫，像极了今天的开盲盒。

第一次进货，开票时我才知道，销售科根本没有货样，想要什么凭嘴说。而膨体纱卖的就是颜色，不看货样怎么选购呢？开票人问：来点8217？这是啥？血牙红。不知血牙红是什么颜色，想来如血一般，应是大红吧，其实不是。又问：再开点绿的？好，绿的。8415？这是什么东东呀？果绿。销售科没有色卡，绒线颜色只报色号，问同我一起来的熟人，他也一窍不通，我俩面面相觑，只好任由开票的安排了。

这批货到家，妻子的评论是红的不红，绿的不绿，蓝的不蓝，黄的不黄，颇有怪我马虎大意的味道。其实，由于对毛纺厂的这种销售方式，我事先不知，情况不明，故根本没有选择余地。

才学会毛衣编织，为了购线，又开始研究绒线颜色及色号，特别是市场流行色，让人一度几乎着迷。当然，这不是哥德巴赫猜想，故我很快就做足了功课，摸清了色号的命名规律，逐渐做到一报色号即知何色。反之，见到任意一色，也得能报出色号。重要的是厘清细节方面的差异，如，8225和8226到底有什么不同呢，哪是国旗红，哪是火焰红？都不能混淆。

再开票时，对于销售科报出的色号，我已清楚哪是我需要的，哪些是滞销品。由于前期产品热销，毛纺厂对市场上的风云突变估计不足，生产的积压货越来越多。开票时，他们往往会塞给客户一些这样的产品。销售科一直把我看做半瓶子醋，对于他们塞给我的滞销，毛线，我也装作不知，适当地接受一些。做生意，固然得处处留心，但太精明了也不好。这个时候，切勿强势，也不须显摆自己什么都懂。

在那个变革的时代，过了不长时间，就已经是他们转而求我帮忙了。毛纺厂积压的产品，尽管难销，但我生活在农村，我有我的优势，所以我每次去都会主动带走一些，渐渐地，我成了销售科最受欢迎的顾客。×厂长见了，一张笑脸暖如春风，拉着我的手套近乎，说：“我们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的客户！”

■ 《大江大河》剧照

从银行到财务，从销售科到库房，我都与他们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从圈外小白终成了毛纺厂顾客中的VIP。向阳花木易为春，做生意需要天时地利，更需人和。

一年之后，全国各地各种型号的膨体纱、腈纶线、混纺、全毛等绒线纷至沓来，涌入西安市场。甘肃生产的红梅牌腈纶粗线，北京生产的绿牡丹牌夹丝闪光膨体纱线等，均以色泽鲜艳、蓬松柔软而倍受消费者欢迎，逐渐占领了西安市场。那些年，流行色瞬息万变，从紫红到军绿，从赭石到姜黄，从藏蓝到铁锈红，从漂白到天蓝……可惜的是：这些追风逐电般闪过的市场机遇，西安毛纺厂均与其失之交臂。

两年后再去西安毛纺厂，库房里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卖不出去的产品。会计告诉我，不要说盈利了，单是贷款利息他们已经无法承受。

后来不去毛纺厂进货了，再后来，听说他们与香港的一个厂家合资了，厂名里加入了“裕民”字样。如今，每次途经张家堡，我还会想起当年从南门急匆匆坐车直达这里时的情景。

作者 | 高铭昱 | 陕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