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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读者：小米粥

年前家里大扫除，在柜顶发现了一沓落满灰尘的医院影像资料袋，里面装满了我的CT片子，足足有四十多张，内容涉及全身各个部位。从报告单形成时间看，从二十几岁到最近这些年，我几乎保持着每年做一至两次核磁的记录。因为体质不好，我成了医院的“常客”不假，但这么刺眼的诊疗数据摆在眼前还是会无比心酸，更对自己萌生出浓烈的怜惜。

作为一个“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的中年人，看病早已成了每年雷打不动要完成的“任务”，吃药更是“家常便饭”，连孩子小时候都会经常不安地问：“妈妈你什么时候又要离开我去医院？”。

对于这种三天两头就会出点“故障”的身体，我真是欲哭无泪。我的身体里像是有个“感应器”，能感知到我的喜悦，又像藏着个“触发器”，让某些小毛小病一触即发。每次等到全身器官能“和睦相处”的那几天，这会儿心里还在为这份来之不易的“战果”庆幸，那会儿过不了多久身体的某个部位准会“罢工”，真是打脸比翻脸还来得快。慢慢地摸透了身体的“脾气”后，即便在为数不多的身体较为舒适的日子里，我都不敢放肆地高兴一把，颇有一番“不敢高声笑，恐惊疾病扰”的味道。

《生活大爆炸》剧照

从我记事起，身体上的小毛小病就像和我玩“打地鼠”的游戏似的，玩了将近四十年。迄今为止，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几乎所有的器官和组织都被医疗器械扫描过，以至于现在无论去哪个科室就诊，流程我比医生还要熟练，甚至无需医生“望、闻、问、切”，我都能脱口而出需要开什么部位的化验单，绝对称得上医生眼中“最省事的患者”。

“久病成医”是真的，个人欲望被拉低也不假。我羡慕那些跑跑步就会满头大汗的人，也崇拜那些吃嘛嘛香的“大胃王”，甚至对骑车兜风也向往不已。而我，全身汗腺就像被封闭了，无论多么酷热难当的夏季我愣是不出汗，冬天又会手脚冰冷得戴多暖的手套、穿多厚的鞋子都无济于事；饮食上也早已格外注意了，稍微吃点异样的，保不齐胃病又犯了，俨然已经过早步入了老年人的养生行列；至于平衡感，也在十几岁时因为一场中耳炎手术和我永远告别，从此坐车都晕得不分东南西北，骑车更是一种奢望。

如果人生可以度量，那我至少有一半时间是在和疾病抗衡。细算一下，除去“例假”来了痛经的那几天，再除去胃疼腰椎疼头晕的若干天，不出意外的话，每个月我能无病痛地、轻松地做一回“人”的日子屈指可数。

《漆点半剧场》剧照

身体之痛在夺走我最低级的生存幸福时，也在左右着我的人生。

史铁生在《我与地坛》中写道：“危卧病榻，难有无神论者”。于作者而言，人在走到病痛缠身、危及生命的混沌之地时，有神无神已经并不值得争论了，人会自然忽略科学，向虚暝之中寄托一份虔敬的祈盼。我是认同这种观点的，毕竟即便从科学角度来解释，这种见解也是完全符合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的。人在没有解决身体最基本的生理需求的前提下，又怎么会对更深层次的高级需求产生动力？而疾病作为一种需求抑制因子，自然会相应地阻碍向上的追求进程。同史铁生先生相比，尽管我承受的病痛并不能和他的相提并论，但我因此被改变的却一点也不少。

我比以前更敏感了。当初因为头晕去医院做了一个颈部彩超。结果，不做不要紧，一做吓一跳。原本老年人才会有的颈动脉斑块居然发生在我身上，这在当时连医生都不敢相信。当时为了进一步确认病情，医生让我摆出各种姿势配合彩超检查。彩超触头每在我脖子上滑过一次，操作仪器的医生都会停下来仔细研究半天，然后再跟旁边负责记录的医生讨论一番。他们的专业术语我听不懂，但从语气和深情中我猜测结果不太好，紧张和恐惧一轮轮袭向我，我都快要窒息了，最后连自己是怎么走出检查室的都不知道。

《生生》剧照

以前，大家都说年轻人身体一般没事，要有毛病也不是大毛病，但从那以后，我对自己的身体更不自信了。每次身体不舒服，我都怀疑自己得了绝症，总想着先从网上查找原因，结果落入了“百度问医，癌症起步”的怪圈。等待检查结果的那几天每天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无数次幻想自己确诊不治之症的悲惨情景，甚至连后事都想好了准备向老公交代，最后在老公断然的怒骂声中作罢。

我胆子也变小了。作为奋斗了十几年的中年人，在单位大小也算是骨干力量，况且自认为能力也不差。但问题是，每到提拔、晋升的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不是竞争对手太强大，而是自己就打了“退堂鼓”。这些年，在电脑前工作，一坐就是几小时，经常腰疼的连身子都直不起来，路都不会走了，最后不得不去养生馆按摩几次才能缓过来；出差坐一次车就能吐得一塌糊涂，五脏六腑就像来了一次“乾坤大挪移”，活生生地体验一把“生不如死”的感觉；身体的各个部件近年来相继亮起“红灯”，像一颗颗隐藏在身上的“定时炸弹”，不知何时爆发……这一切，都让我不得不认“怂”。

《无法成为野兽的我们》剧照

毕竟，我的身体已经不允许我成为一个精力旺盛的“工作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句话，初次听到时仿佛还是昨天的事，那时候除了觉得话中的语境离自己很遥远外，再无任何记忆，而今天，当我深深地意识到身体就是事业，是梦想，是成就一切的时候，我的身体却如同一辆出厂配置就有BUG的破装甲，看似强劲，其实已经在缓缓地走下坡路了。

下辈子，愿我们出生即拥有孙悟空的金刚不坏之躯，不受困于病体，不囿于心性，恣意地笑，轻松地活，不枉人间走一遭。

排版：飞飞/ 审核：然宁

（摘编自微信公众号三联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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