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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Cloud

"新加坡小腾讯。"

"压制阿里Lazada的东南亚电商巨头。"

"中国互联网人才出海，逃离精神内耗的最热门目的地。"

这些光环，一度都属于SEA集团，它旗下的游戏（Garena）、电商（Shopee）和金融支付业务（Sea Money），自2015年起发迹于新加坡，随后伴随着智能手机普及的浪潮，迅速攻陷整个东南亚，公司市值一度超过2000亿美元，一年内翻了十倍，也让其创始人李小冬坐上过新加坡首富的宝座。

2019年到2021年，这个位置上换了5个人，均为华裔，李小冬43岁，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作为"最像中国互联网大厂的公司"，SEA集团不仅业务直接Copy from China，近两年随着其在国内的持续扩张，管理体系和组织文化也开始向中国的互联网大厂靠拢。

但SEA的大规模扩张没有换来对应的增长，净利润也始终为负，今年，最大股东腾讯开始抛售SEA的股票，腾讯高管撤出董事会，Shopee的多个海外站点关闭，SEA的市值跌去大半。根据品玩报道，内外环境的变化让它在增长困局中也爆发了组织管理和企业文化危机，陷入了"自己卷自己"的"死亡螺旋"。

但在寒气逼人的2022年夏天，SEA和Shopee的中国基因、全球生意和"Work-Life Balance"文化，对于中国的互联网从业者而言，依旧相对性感，至少上百名中国籍应届毕业生和社招成熟人才从年初开始陆续收到"到坡县去"的Offer，预备开启一段没那么卷，也有希望留在海外的新生活。

但就在入职前三天，"铡刀"骤然落下，尚未入职Shopee的一大批"准员工"被通知岗位已经关闭，有人拖家带口落地新加坡，打开手机即得知自己原地失业，Shopee深圳分部亦未能幸免。随后，裁员维权群内又传出已经刚刚入职SEA集团不到一周的部分员工被整组裁掉的消息，该消息人士称，9月9日的平台大促之后，集团将决定下一轮的裁员动作。

今年以来，出海开启新生活被很多人视为改变现状的终极选择，选择Shopee的一部分互联网人就在其列，但当四季如春的新加坡也开始被寒气侵袭，新的终点，会在哪里？

剁椒TMT找到了几位骤然失去工作机会的Shopee"准员工"，短短一周内，他们筹划近半年的工作与生活沦为泡影，有人还困在海外进退维艰，有人已经做好待业半年的准备。

以下是他们的自述：

Max——Shopee产品经理应届生：

"我就想让HR承认，是他们做错了"

要不是我今天刚刚找好住处，就要露宿街头了，因为我的签证还没有办下来，如果过了美国的失业期还没找到工作，就得立马滚蛋。

当时之所以选择新加坡，主要是因为我想趁年轻多见世面，在更多地方待一待，当时也投了香港的公司，但确实有一部分原因在于我不想回国，现在出国太麻烦了，所以还是希望能在美国先找到工作。

图源：Pexels

Shopee今年1月份就给我发了正式Offer，沟通也一直很顺利，中间持续有联络，所以我也没有别的备选，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唯一的不确定性就是去新加坡的签证，前段时间也办下来了，所以感觉一步一步走得都没什么问题，这半年过得也就比较轻松。

但回想起来，今年五月份HR有通知过我一次换组，因为原定入职的团队整组被裁掉了，后来连负责校招的那个HR也离职去了新加坡字节，但当时对方承诺会帮我匹配新的团队，所以中间又重新面试了几轮，虽然比起之前难度高了一些，也还没有出什么问题，有了新的岗位，薪酬也没有变化，一年大概30万人民币左右。

我最后定的岗位是产品经理，其实和国内互联网大厂行情最好的时候相比，这个薪资也并没有太强的竞争力，除了工资，没有签字费和股票，只有一些在新加坡的安家费和疫情补贴，再加上今年很多人到新加坡去，房租也非常贵。当时我评估了自己的能力水平，如果在国内做产品，恐怕很难卷过别人，但Shopee还算是好进，所以也就没有再投其他的公司。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反正都没了。

其实8月25号那天，我提前在脉脉和群里知道了消息，但当时也确实太突然了。HR很快就开始电话轰炸，我国内的电话号码打不通，就特意发邮件提醒我，然后想通过美国的手机号和微信电话和我联系，但我并不想接，因为当时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后来还是用微信语音沟通了一轮，随后他们就给我发了相关的通知邮件。

说实话，虽然毁Offer是不道德，但今年行情不好，大厂都经常这么干，我也见怪不怪了，不过这次涉及到跨国，实在是很难受。

当时HR的说法是产品团队有调整，研发也一样，但我问他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说是上面的决策，也并没有告诉我具体砍掉了多少岗位。对方反复强调"这不是针对个人的安排"，但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错，一步步跟着他们的安排走，结果弄成了这个样子，这不是我的问题。

我一直在录音，就是想让HR承认，是他们做错了，但翻来覆去还是那套说辞。

当时工作定下来之后，其实我过了一段比较自在的日子，但现在这样，美国的工作不好找，国内的校招我也赶不上了，只能尽快开始重新学一些技术，时间很紧，我没有工夫纠结。

王先生——前互联网大厂后端工程师：

"一开始我觉得这是一个Fake News"

收到消息那天，我人已经在新加坡了，刚刚把租房子的事情搞定。这边一个月的房租大概就在8000人民币左右，我也是第一次出国工作，但每天只是吃饭，消费也在200元人民币上下，如果这个月底还没有解决工作的问题，我就得回国了。

今年上半年我一直在上海，封了很长时间，中间思考了很多，所以希望出国寻找新的成长机会，就选择了新加坡，其实上海、深圳都有Shopee的分部，但选择国内也就都没什么区别。

图源：Pexels

刚听说毁约的时候，其实我是不相信的，一开始我觉得这就是一个Fake News，赶紧去和同期入职的同事确认，才发现这是一个大面积的问题，然后就开始一起沟通和讨论应该怎么处理和解决。其实SEA发Q2财报的时候，确实数据不太好看，当时我和朋友还在讨论他们到底还能撑多久，但没有想到来得这么快，已经下发的Offer直接不招了也在意料之外。

但我觉得，迁怒于HR也没有意义，他们只是执行上面的决策，我更关心怎么样能多拿到一些赔偿。目前Shopee的方案只有一个月的违约金和租金、机票的费用，像我这样从国内来，再回去加上隔离期间的成本，只有这些补偿肯定是不够的。

一些群里有在讨论集体诉讼的问题，但我最近也在咨询新加坡这边的律师，实际上Shopee这样做是不违法的，在劳动合同没有正式生效，我也没有入职的情况下，他确实可以取消Offer，打官司，我们也很难赢。

在来新加坡之前，我在上海的某互联网大厂做后端工程师，所以这次也投的是这方面的岗位，当时没有面很多公司，就觉得这个岗位比较合适，对后面的职业生涯也有帮助，想过试用期不通过，但的确没想到直接毁Offer。

之所以选择Shopee，除了岗位合适，也是因为面试、沟通都很顺利，不会像国内某大厂那么呛人，HR也帮我尽量解决了很多诉求。当时我还在职，整个面试过程也就在两到三周的时间，后面花了一个月办签证，8月中旬我就过来这边了。

我想要的是驻外的经验，其实薪资方面并没有特别满意，算上生活成本的提高，整体涨幅不到30%，在尽可能争取到一些之后才满足了底线需求，后来也就没有太纠结。目前我还没有签协议，因为还是想留在新加坡找一找工作，哪怕是海投，但如果留下来，Shopee给的赔偿一定更少，可能只有一个月的工资，这我不太能接受。

现在我也在新加坡住了一段时间，感觉和上海的区别也不是很大，但可能因为主要语言是英语，沟通上会有一点不方便，但消费水平确实有明显的提升，还好我还单身，消费需求不是很大，来这边也是希望不要像国内工作的时候一样那么累，可以改善一下自己的工作状态。

毕竟，在国内上班的时候，我们整组人加班到十点是常态。

还好我目前没有什么家庭负担，父母看的也比较开，就当我是出国读一段时间书，全球的经济都在下行，东南亚市场总的来看还有潜力，但我不知道是下行的压力大，还是发展的潜力大，这周我还会去面两家当地的互联网公司，未知的事情太多了。

我还没签协议，大家现在对赔偿都不满意，我的心理预期是至少要赔三个月的薪水，因为隔离加上重新找工作，一个月肯定是不够的。

松松——Shopee深圳分部产品经理应届生：

"现在重新开始找工作，觉得新生活又开始了"

8月29号中午，我睡了一个午觉起来，听说朋友的Offer被取消了，我当时还没收到消息，整个人都是懵的，而且对整件事情充满了疑惑，也很忐忑，不停刷脉脉，但消息一直没来，我以为自己幸免于难了。

但后来我主动在微信上联系了HR询问能否正常入职，对方在电话里告诉我岗位不存在了，入职流程也要终止。

后来我又去问了原定入职部门的Leader，他却根本不知道有这件事。另外一个"未来同事"告诉我，部门老大两周前才刚刚说过，Shopee不可能裁掉应届生。这几天下来，让我感觉Shopee的信息流通很混乱。

这件事最大的影响是让我陷入了极其尴尬的境地。我之前拒掉了曾经实习过一段时间、确定性很强的另外一家大厂的Offer，错过了应届生秋招，面对社招又没有正式的工作经验。这些问题叠加在一起，却只赔一个月的工资，我觉得很不合理。

我下午2点才知道自己的工作没了，HR却想让我当天晚上6点就签协议，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至于我要求补偿已经支付的房租和交通费用，却也迟迟得不到回应，只说会向上反馈，现在还杳无音讯。

回国之前，我在美国读了本硕，虽然已经在海外待了很久，但觉得那边更适合退休之后去养老，之前的暑假和gap的一年里，分别在国内两家互联网公司实习过，还是想在国内发展，所以最终选择了深圳的Shopee，而且面试时对方也说有轮岗机会，未来也有可能去新加坡看看。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岗位也经历了一些变动，我最开始应聘的是管培生，面试了五轮，但最后一轮没有过，就接受转岗到产品经理。因为我家里做的是外贸行业，之前的实习经历也和电商有关，深圳跨境电商发展的不错，环境比较温暖，城市也很新，薪资待遇和我拿到的其他Offer持平，所以当时会觉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深圳这边正常的入职时间是7月到8月中旬，因为我当时人在海外，毕业证也还没下来，虽然6月初我就回国了，但还是和对方协商到8月底入职，据我所知，提前一些入职的人，应该是躲过了这一波，正常在岗工作了。

实际上，直到5月份之前，Shopee整体给我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不仅HR会在QQ群里和我们保持联络，公司每个月也会发一封邮件跟我们同步信息，但到了5月，群里的HR突然就不见了，我也是找到已经入职实习的人，才知道HR也被裁了，后来也没有人来交接应届生入职的工作。

图源：Pexels

其实这半年，我也关注到了SEA和Shopee的财报数据、市场表现不是很好，因为我是学商业分析的，所以当时觉得大环境不好的情况下，现金流、收入、利润率低都是正常的，腾讯的撤资可能也是自己的战略规划调整，并不代表它就不看好Shopee。

至于企业文化方面的争议，以我自身的经验来看，在公司待的舒服与否，还是要看自己所在的团队和直属上司，之前作为旁观者，感觉Shopee的整体观感还不错，但具体还要在公司里自己体会。

现在想想，有可能我给这家公司找了太多理由了。

在我原来的计划里，可能会在深圳一到三年左右，但我也不想一直打工，还是想和朋友一起做一些自己的事情。目前我还在投一些能投的校招，或者要求一至两年工作经验的社招岗位，再找一些之前的同事争取内推机会。

我现在人在成都，刚刚地震，再加上封控，不可预料的事情太多了。现在我对自己的规划一般都在两到四年，特别是现在疫情，认知的变化速度非常快，可能两个月之后的情况就不一样了，至少当下我还没有出国的想法。

作为一个华裔，如果不是程序员的话，想在美国稳定工作其实比较难，除了纽约、洛杉矶这样的大城市，生活也比较平淡，我还是希望更有挑战一点，在国内沟通也更自在。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去深圳开始新生活的准备，但现在可能已经不允许我局限在深圳了，期望薪资也从在Shopee谈好的22k以上，降低到了15k到20k，北京、成都的工作我也都在看，父母支持我，也理解这个情况，帮我推荐了一些国企、央企的工作，但我还是想自己努力试试。

当时我刚听到消息，确实心情有些波动，但也谈不上有多沮丧，现在重新开始找工作，有面试和笔试，有新的进展了，就觉得新生活又开始了。